煙霧繚繞,模糊了兩人臉上的神情。
“杜玉這個演員戲太強了。”
許久,馮曉剛才狠狠吸了一口,把煙頭扔在地上,用腳尖碾滅。
“我昨天晚上,做了一宿的夢。”
他抬起頭,眼眶里布滿了血絲。
“我夢見那小子了。”
“他就那么抱著那袋米,跪在地上,沖我笑。”
“他的表演實在是太有感染力了。”
張國力沉默地抽著煙,沒有接話。
“我拍了半輩子戲,什么樣的演員沒見過?”
馮曉剛自顧自地說著,聲音里帶著一股后怕的激動。
“我從沒見過他這樣的。”
“他不是在演,他是把自己變成了那個人,極其富有感染力的表演。”
“國力,這小子簡直是個演戲的瘋子?”
張國力終于抽完了最后一口煙,將煙蒂精準地彈進不遠處的垃圾桶。
他看著遠處灰蒙蒙的天,緩緩開口。
“天才和瘋子,有時候,就是一回事。”
“咱們這行,往上走,拼的早就不是技術(shù)了。”
“拼的是那股勁兒,那股不瘋魔,不成活的勁兒。”
“他有這股勁兒。”
張國力頓了頓,語氣變得有些悠遠。
“不過也要把控尺度,不要太傷了自己。”
馮曉剛沉默了,他從煙盒里又抖出一根煙,叼在嘴里,卻沒有點燃。
他知道,張國力說的是對的。
杜玉這樣的演員,是所有導演夢寐以求的。
但也像是一件易碎的藝術(shù)品,你既渴望擁有他,又時時刻刻為他提心吊膽。
“他的戲,還有兩天就結(jié)束了。”馮曉剛說。
“嗯。”
“等這部戲上映,圈里圈外,怕是要翻天了。”
“那是杜玉的本事,這個演員值得這一切。”張國力站起身,拍了拍褲子上的灰。
“走吧,準備開工了。”
......
杜玉回到片場時,所有人的目光,都變得不一樣了。
那是一種混雜著敬畏、探究,甚至是一絲疏離的復雜眼神。
他不再是那個剛進組時,讓人好奇的后輩。
他成了大家崇拜的焦點。
杜玉沒有理會這些目光,他和相熟的場務(wù)打了聲招呼,便去換上了戲服。
當他再次以“拴柱”的形象出現(xiàn)時,依舊是那副瘦骨嶙峋,麻木空洞的樣子。
但敏銳的人,比如張國力,卻發(fā)現(xiàn)了一絲不同。
他的眼神深處,藏著一星極細微的,屬于杜玉本人的光。
那光很弱,卻像一道堅固的屏障,將“拴柱”的絕望,和“杜玉”的理智,隔絕開來。
他依舊是拴柱,但他不再被拴柱所困。
下午,拍的是一場過場戲。
逃荒的隊伍,路過一處被戰(zhàn)火摧毀的城鎮(zhèn)。
拴柱和妻子,在一片廢墟中,尋找著任何可能果腹的東西。
這場戲沒有激烈的沖突,只有壓抑的平靜。
杜玉的表演,也回歸到了最樸素的狀態(tài)。
他翻動磚塊的動作,麻木而機械。
他看到一只死老鼠時,眼神里閃過一瞬的亮光,隨即又黯淡下去。
那是純粹的,來自一個饑餓生命體的本能反應(yīng)。
真實得,讓人心頭發(fā)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