但他也知道,那將是一片他從未涉足過的,真正的龍?zhí)痘⒀ā?/p>
“何老,”他抬起頭,臉上,再次浮現(xiàn)出那種自信到近乎鋒利的笑容,“平江的山楂,都能賣到德國去。我不信,共和國長子的技術(shù)和工人,會造不出讓世界都想要的東西。”
“這個活,我接了。”
初冬的遼城,天總是灰蒙蒙的。凜冽的北風(fēng)卷著煤灰的粉末,刮在人臉上,像刀子一樣。
一架從南江省包下的運-7飛機,降落在遼城機場。機艙門打開,一股混合著焦炭味的冷空氣,瞬間灌了進來。
錢斌裹緊了身上的呢大衣,還是忍不住打了個哆嗦,縮了縮脖子:“乖乖,這鬼地方,比咱們平江的冰庫還冷。”
江徹走下舷梯,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羊絨衫,外面套著一件風(fēng)衣,身姿挺拔。他抬頭看了一眼鉛灰色的天空,和遠處地平線上那些巨大的,如同鋼鐵巨獸般匍匐著的煙囪,眼神平靜。
他知道,真正的嚴寒,還不是天氣。
前來接機的,是遼城市zhengfu的一位副秘書長。態(tài)度很客氣,但笑容里,透著一種公式化的疏離。安排的住宿,是市里最好的遼城賓館,但江徹帶來的團隊,包括從平江精密廠抽調(diào)來的李廠長和幾位技術(shù)骨干,卻被安排在了另一家條件普通的招待所。
一個簡單的下馬威,分化拉攏,意圖再明顯不過。
江徹不動聲色,欣然接受了安排。
第二天,他帶著財務(wù)總監(jiān)趙海和錢斌,前往遼城第一重型機械廠。
車子駛?cè)霃S區(qū),仿佛進入了一個被時間遺忘的,屬于上個世紀的獨立王國。
道路兩旁,是蘇式風(fēng)格的紅磚廠房和家屬樓,墻皮斑駁,標語褪色。巨大的管道如同蛛網(wǎng)般纏繞在建筑之間,發(fā)出沉悶的低吼。穿著厚重棉服的工人們,三三兩兩地走在路上,眼神里,大多是麻木和警惕。
這里,感受不到一絲南方的活力,只有一種沉重的,行將就木的暮氣。
廠長辦公室里,煙霧繚繞。
廠長耿德生,五十多歲,一個典型的東北大漢,身材魁梧,方臉濃眉,頭發(fā)梳得一絲不茍。他靠在寬大的皮椅上,居高臨下地打量著江徹,眼神里帶著毫不掩飾的審視和輕蔑。
“江總,是吧?從南方來,辛苦了。”他開口,聲音洪亮,卻聽不出一絲歡迎的意思,“我們廠的情況,比較復(fù)雜。你這么年輕,怕是沒見過我們這種規(guī)模的國企,很多事,你不懂。”
他身邊的幾個副廠長,都帶著同樣的,看外地“倒爺”的表情,嘴角掛著若有若無的譏笑。
在他們看來,江徹就是個靠投機倒把發(fā)了財?shù)哪戏叫∧贻p,不知天高地厚,跑到他們這共和國工業(yè)的圣地來指手畫腳,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。
“是不太懂。”江徹微笑著,拉開椅子坐下,姿態(tài)從容,“所以這次來,主要是學(xué)習(xí)。想先看看廠里的賬目和生產(chǎn)數(shù)據(jù)。”
“看賬?”耿德生像是聽到了什么笑話,他哈哈一笑,把手里的煙頭摁進煙灰缸,“江總,賬目是廠里的機密,不方便給外人看。至于生產(chǎn)數(shù)據(jù)嘛......小王,去把上個季度的生產(chǎn)簡報拿給江總看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