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摩托車在巷子口猛地剎住,沈瑾戈單腳撐地,回頭時眼里還帶著未散的意氣風發。
路燈的光落在他新換的警徽上,亮得晃眼。
到了,我家。
他聲音有些啞,指了指不遠處亮著暖光的小院。
我跳下車,才發現這是棟帶小院的平房。
墻根爬滿夜來香,晾衣繩上還掛著件洗到發白的訓練服。
他掏出鑰匙,手抖得三次都沒對準鎖眼。
我故意撞他肩膀:沈警官,你這算不算私自帶人回作案現場
他突然捂住我的嘴,指著院角的葡萄架:七叔公種的,偷摘會被罵。
夜風送來葡萄的甜香,混著他掌心的溫度。
我舔了舔他虎口的繭,他觸電般縮回手,鑰匙咣當掉在地上。
里屋突然傳來中氣十足的吼聲:栓子!滾進來吃飯!
沈瑾戈渾身一僵,壓低聲音:七叔公怎么在我家。
話音未落,木門吱呀打開,七叔公端著冒熱氣的砂鍋站在門口。
目光在我倆交握的手上停了停,突然咧嘴一笑:
丫頭,來嘗嘗新殺的豬。
飯桌上擺著三副碗筷,顯然早有預謀。
沈瑾戈耳根通紅地給我盛湯。
七叔公卻突然從兜里掏出個紅布包推過來:彩禮。
我掀開一角,里面是把銹跡斑斑的銅鑰匙。
他家祖傳的老屋。七叔公嘬著酒,斜眼看沈瑾戈。
某些人考試前夜,蹲在房梁上哭著想改戶口本。
沈瑾戈一口湯噴出來:七叔公!
我摩挲著鑰匙上的凹痕,突然想起高中校慶那天。
他站在優秀畢業生欄前,盯著我照片小聲說:
要是能寫進你家戶口本就好了。
窗外,野貓跳上葡萄架,驚落一串露水。
七叔公喝到第三杯米酒時,沈瑾戈終于忍無可忍地奪過他的酒杯:
您血壓高,別喝了!
老頭兒瞇著眼笑,突然從懷里摸出個皺巴巴的紅本子拍在桌上。
是沈瑾戈家的戶口本。
今早特意去派出所辦的。
七叔公的指節敲在戶主那欄,咚咚響:
空著的位置,該填誰的名字啊
沈瑾戈猛地站起來,凳子在地上刮出刺耳的聲響。
我低頭喝湯,熱氣熏得眼睛發酸。
夜風穿堂而過,吹熄了燈泡。
黑暗中,七叔公劃亮火柴點燃蠟燭,昏黃的光暈里,沈瑾戈的聲音輕得像嘆息:
能填兩個嗎
我抬頭看他。
燭光在他睫毛下投出顫動的陰影,他慢慢展開掌心。
是那顆化了的酒心巧克力,錫紙被體溫焐得發軟。
他把糖紙戒指套在我無名指上。
七叔公突然劇烈咳嗽起來,掄起蒲扇拍他后腦勺:
蠢貨!求婚用糖紙老子白教你了!
沈瑾戈手忙腳亂去摸褲兜,卻帶出一堆零碎:手銬鑰匙、警官證、便利店小票。
最后從襪子里抽出個絲絨盒子,單膝跪地時差點被凳子絆倒。
蠟燭啪地爆了個燈花。
七叔公拎著酒壺溜達到院子里,哼著小調去揪未熟的葡萄。
月光漫過門檻時,我聽見沈瑾戈在身后小聲問:
那個,體能測試申請表背面要填緊急聯系人。
夜來香的影子爬滿戶口本扉頁。
我咬住他遞來的巧克力,酒心淌過喉管,燒出一句:
明天陪你去蓋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