此話一出,村民們都有些茫然——自己歸誰管,還由得自己做主?
大兒子:“歸他們管,便要留下吏目和十幾個兵,把咱們的銅板銀子換成他們的錢,倘若吏目覺得咱們村窮,還能賒些鹽,商人們會運糧過來——給孤兒寡母吃,不花錢!”
“不歸他們管,那他們此時就不管咱們,等日后再派人來。”
“這肯不肯的,有啥差?”
大兒子:“自然有啥,不歸他們管,今冬就沒他們的鹽和糧了。”
“那不全是好處?”
大兒子又說:“也不全是好處,各家的地要重分,日后只有人頭田,沒有祖田了,人頭田不許買賣,要租出去租子也是定好的。”
“那不許買賣,不就和祖田一樣嗎?”
“田地不許買賣,那遇著災禍,豈不是連賣田換口飯吃都不行啦?”
大兒子忙說:“也能賣,但只能賣給衙門。”
“那不是明搶嗎?賣給衙門,衙門定不出錢的。”
眼看著越說越亂,老村長終于忍不住開口:“別吵了!哪有咱們討價還價的余地?!今日不從,來日也要從,眼下的難關過了才是正經!”
“如今的鹽價多少?我不說你們心里也有數,各家各戶,哪家還吃得起咸菜?沒鹽,人就沒力氣!這是老祖宗傳下來的道理。”
“不征丁不征糧,還運糧運鹽過來,天大的好事!”老村長用力跺腳,腿幾乎都要跺麻了,他氣道,“就是不運糧運鹽,咱們的日子也能照過——難道你們還想去和那群兵爺們爭一爭嗎?!”
老村長說完,村民們便不說話了。
“各家都安心吧。”老村長擺擺手,“派給咱的吏目和兵丁下午就來。”
“丑話要說在前頭,派來的吏目是女人,兵丁里也有女人,都仔細自己的眼睛和手,別干出丑事來,否則我是保不了你們的,我這張老臉沒什么面子。”
歸朝廷管的時候,村長還能依托姻親關系和討好送禮,保下村中犯事的人家。
但換了新主,那就不同了,他自己這個村長的位子還坐不坐得穩當都難說。
各村都有些潑皮,家中父母管不住他們,又只有這么一個兒子,父母便成了老黃牛,以供兒子四處偷雞摸狗,幾個潑皮湊在一處,用木頭做個骰子,也能賭起來。
自己村里的女人他們也敢招惹,雖然不敢上手,但口花花是不少的。
至于他們敢不敢騷擾外來的女人,那就不知道了。
村長可不敢賭他們的膽子。
別出了事,整個村子陪他們去死。
“今日都待在家里,吏目一來,便要清點村中的人數,日后他們要長待在這兒,都別說瞎話,被發現了可別喊冤枉。”
說著,村長就開始往自己家走。
村里沒有大地主,地最多的就是他家,但那也只是夠一家人活下去。
如此一來,村里實在不必擔憂什么。
畢竟他們本來就沒什么東西,也不怕失去,能多得一點就是賺了。
至于新規矩——他們村一個識字的都沒有,也沒人能出去找個體面的活,舊規矩都沒能全弄明白呢。
只要還能活,聽誰的不是聽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