管四娘沒有覺得自己有什么了不起的,才女有什么用呢?書香世家的女孩,十個八個是才女,但這個才女的名頭,對她們的命運仿佛沒有增益,就算擇婿,最后也還不是在家中世交男兒當中選嗎?嫁人之后恐怕連作詩的時間都沒有了。
唯一的作用,就是和丈夫相處時不至于無話可說,實在不成,還能對個對子嘛。
除此以外呢?
流芳百世?詩歌傳世?
男才子那樣多,也沒有幾個有這樣的資格,女才子就更少了。
管四娘甚至覺得,重來一回,她肯定不當這個才女了,不看那么多書了。
看了有什么用?一個小姑娘,十歲出頭,就看穿了自己的命運,看到自己未來的十年,二十年,一輩子,她要怎么過一生?
那么多血淋淋的詩句,那么多女人的血淚,幽怨的絕望的。
還不如當個田舍婆,每天念念自己種的瓜果會是什么收成,隔壁家的小女郎小兒郎是不是又因為調皮挨了爹娘的揍。
可她還是愛寫詩,還是愛寫文章,她不喜歡說,只喜歡寫。
她從不寫那些幽怨的閨閣故事,如果如果她的詩詞能流傳下去,她希望看到她所寫詩詞的小姑娘,不要那么早看透自己的人生,可以保持一點幻想,直到幻想破碎的那一天到來。
起碼在那之前,她因著這些詩詞做過世上最美的夢。
只是現在管四娘不知道寫什么了,女孩們不用看著詩詞做夢了,她們可以出門讀書,可以立下志愿,無論是當官做宰都有可能,可以自己經營店鋪,一輩子不婚也不會被打板子,只要身體好,也能去當兵,立一番開疆拓土的事業。
那她寫什么呢?
管四娘開始寫山川河流了,寫壯麗山河,尤其她還要整理古籍,古籍當中總記錄著當地的山志,她也寫路邊看到的一朵小花,一只螞蚱,甚至寫自己的心情,或者官衙里又有誰吵架了。
她的地理成績是很不錯的。
說來慚愧,作為這座小城里有名有姓的才女,她偏科極為嚴重。
數學幾乎都在二十分上下,偶爾還會得個零蛋,明明女子尤善數學,但她的數學成績真是聞者傷心見者流淚。
物理和化學勉強能排在班里的中游。
只有語文和地理一騎絕塵,讓一眾從小在儒學一道上卷生卷死的兒郎們望塵莫及。
她也沒瞞著人,畢竟寫文章這種事很風雅,不是什么見不得人的事,尤其她寫的還不是什么深宅大院的腌臜事,那就更無不可對人言了。
官衙內同事會傳閱她的文章,偶爾會幫她斧正。
不知怎么的,就入了縣長的眼。
縣長夸她文章做的好,人也很有靈性,不應該待在這個小地方,否則她的文章只能在縣衙內傳閱,豈不浪費?最好是能到西夏去。
管四娘有些懵,她覺得縣長的思維跳的太快了——不該待在這個小地方,那還可以去青州,去大同,去太原,做什么要去西夏?
“哎呀!這就是你年輕了!”那個四十多歲,看起來卻還很精神的中年人拉著她的手,一點官威都沒有,很親切地說,“西夏多好啊!有山有河,有平原有盆地,還有人,人也很好,那些黨項人都很樸素熱心,都是好人呢!”
可這跟她有什么關系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