山風拂過,松濤陣陣,林間光影搖曳,樹影斑駁。
喜娘背著藤框,踩著一雙草鞋,她抹去額頭的汗水,看向山頂的方向,藤框上蓋了一層油布,遮住了里頭的東西,但這些東西顯然不輕,喜娘走一會兒便要停下來歇一歇。
哪怕此時時值正午,烈日炎炎,但喜娘依舊不敢露出一點皮肉,唯恐蟲蟻來上一口,倘若帶毒,死也死得莫名其妙,這樣人跡罕至的地方,便是喜娘這生于山中的女兒,也是不習慣的。
她如今雖然還沒有官職,那也還是阮地的官員班子尚未在西夏這塊地盤上鋪開,不過喜娘的前途顯然是光明的,她要深入女吏們尚且不知的鄉村,去傳播西夏去國,土地易主的消息,最好能引領山民們從深山出來,這是大功德,女吏們常對她說,或許到時候班子搭起來,她的就不是吏目了,或許會更高。
但喜娘是無所謂的,她忙得腳后跟要打后腦勺,沒有心思想太多。
只知道如今家里的日子很好過,她也完成了自己曾經的宏愿,讓爹娘搬去城里,讓走山娘不必靠種地謀生,剩下要實現的,就是只關于她自己的追求了。
“這上面真有人家嗎?”跟隨喜娘的黨項人趁歇腳的時候打起了退堂鼓,“還少見把家安在山頂的,山頂潮濕,還要起大霧,這怎么好過日子?或許是報信的人撒了謊?”
喜娘其實也不是很有把握,只說:“來都來了?!?/p>
眾人沉默半晌,是啊,都走了這么久了,如今轉頭回去,前頭的功夫不都付之東流了?起碼親眼看一看才安心。
越往上,山路就越是難走,人踩踏出來的小路到了盡頭,便只剩下野獸踩出來的路了。
跟隨喜娘的人都是才長成不久的年輕人,有顆上進的心,原本是讀不了書識不了字的家庭出身,好不容易迎來了變化,有機會改換門庭,因此個個賣力,比許多阮地來的官員吏目都要盡心。
說一千道一萬,百姓只要有機會,都是要往上爬的,甘于貧賤的寥寥無幾。
喜娘也發覺,隊伍還是很好管理的,年輕人之間雖然會生出一些口角來,但只要立起規矩,不要總遠離人群,也出不了什么大事,生出情誼后,做事就更方便了。
找這些遠離城鎮,藏于深山的村子雖然難,可一旦找到了,接下來的事就很好辦了。
他們每次出來尋找,身上都帶著一些可供交換的貨物,其中鹽是大頭,而后是糖——其中玻璃糖最受歡迎,也就是冰糖,再然后是布料,不過他們人數有限,爬這樣的山也不能帶牲畜,每回能帶的都不多。
但也正因為不多,所以這些村子會期盼他們下一次過來。
在幾次交易后,村民們才會漸漸對他們生出信任,膽子大的村長,也就會從村子里選出聰明的年輕人和他們一起下山。
最后,地方不適合居住的村民們會搬遷到官府給他們劃定的更好的土地上。
適合居住的村民們則會在官府的幫助下開始修路,加強他們和外界的交流接觸。
雖說都是黨項人,但這些村民不知道多少代以前就離開了主流人群,生出了自己的“習俗”,強行讓他們立刻融入新環境不僅不容易,還可能把他們逼得要和來人同歸于盡。
喜娘和同伴們互相鼓著勁,終于在天黑之前爬上了山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