碼頭人聲鼎沸,月姐看著一艘帆船自碼頭遠航,那帆近處看幾乎可以遮天蔽日,而一旦遠去,也不過是極小的一片,無數力工搬運著貨物,女吏們來回奔走,吊臂被蒸汽機帶動著上下運作,機械的力量在碼頭得到了完全的展示,力工們不再需要使用吊索,但也并未因此失去生計。
“原先要用吊臂取代吊索的時候,不知多少人哭天喊地。”趙大官人站在一處石階上,樂呵呵地說,“都怕有了吊臂,便不再需要力工,哪怕用吊索得拿命去賭,可好歹也是生計不是?”
吊索全用的人力,利用杠桿原理將貨物用浸過油的麻繩,通過一個高處的鐵桶吊起來,貨物越重,需要的人力就越多,能干這件事的多是力氣最大的力工,工錢自然也比在平地上搬運貨物的力工多得多。
但長年累月,干上幾年,胳膊幾乎就廢了,再也提不起重物,全靠這幾年的積蓄過日子。
現在雖說原理還是那個原理,但用蒸汽機替換了人力,畜力也是不行的,說到底,以前用人力,也是因為人力比畜力還便宜,一頭牛多少錢?而以前一個人才多少錢?
月姐感嘆道:“以前總聽人說青州如今大不相同,我還以為是夸張,沒想到今日一見,果真大開眼界!”
趙大官人:“以前誰人能想到?”
他當時不做抵抗的順從阮女,那是因為知道自己打不過,扛不了,他在青州勢力再大,說到底,也不過是個沒有軍權的商人,就是養了一些力夫又能如何?當年阮女剛來的時候,可是切實打下了不少地盤,轟爛了交州的城墻。
當時他想的是,先蟄伏下來,待日后有了變化再圖其它。
總歸是要先保命的。
族中也不是沒有異議,都被他壓了下來,如今再看,幸好趙家的當家是他,否則就他那幾個叔伯,豈不是早就帶著全族人去死了?
如今雖說家族已散,但各房的命都保了下來,他這一房甚至還能留在青州。
月姐又同趙大官人去了他開的廠子。
“民間也能自己開廠子么?”月姐奇道,“從來只聽說阮地的官營廠子。”
官府自己下場做買賣,也就阮地了,官府不做買賣的原因月姐是懂的,所謂官不與民爭利,倘若官家自己下場,百姓哪里還有一口湯喝?當官的豈不是要把老百姓的骨髓都吸出來?
但阮地的規矩卻不同,往往是官營的廠子待遇更好,作坊給的工錢再高,百姓但凡有選擇,都寧肯去官營的廠,工錢比不上作坊,福利卻不少,更何況官營的廠子背后有錢莊,總不會輕易倒閉,讓工人自尋生路去。
“其實作坊也是廠,不過是小廠,只大伙叫作坊叫慣了,官府不管這個,只要你守規矩,你要開廠就由得你啰,便是想買蒸汽機,只要給得起錢,哪有不賣的?巴不得你買呢!官府才有掙的不是?”趙大官人領著月姐走進自家的工廠,都是平房,面積卻不小,廠房里的路也修成了石板路,走動不帶泥灰。
工人們正在上工,看見了東家也不過是稍停一停,點頭打個招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