袁帥一怔,抬頭看著岳父。
“不是說你人不好,是怎么說呢,就覺得你這人太老實,不爭,又不搶,嘴也不甜。干什么都慢半拍,沒我想象中那種頂天立地的勁兒。”
陳銘頓了頓,嘴角含笑,看著夜色下不聲不響守在他身邊的袁帥:“你還記不記得,你進門那年,連杯像樣的酒都不會敬。”
袁帥被說得有點難為情,笑著撓撓頭。
陳銘頓了頓,語氣忽然認真:“可現在,我服了。”
袁帥張了張嘴,沒出聲。
“你能陪著她扛下這么多事,我這心,就放下了。”陳銘抬手拍拍女婿的肩,“以后她要是鬧情緒,你哄著點。她表面強,其實心軟。”
袁帥點頭,眼圈紅了。他想說“您別說這種話”,但嗓子像卡著什么,怎么也說不出來。
陳銘卻忽然輕描淡寫起來:“行了,回帳篷睡覺去吧。人到中年,就得開始注意身體了。別學我,害人害己。”
袁帥看著岳父有些蹣跚的步伐,心里忽然冒出個聲音:“爸——”
陳銘頓了頓,轉頭看著他。
“——疼就吃藥吧,別忍著。”袁帥說完,眼淚不聲不響的流了下來。
陳銘頓了頓,依舊擠出了一個他常掛在臉上的微笑。但在袁帥眼里,這個笑帶著苦味,嗆得他眼淚忍不住的流。
帳篷里,小熊貓吃得圓鼓鼓的小肚皮一起一伏。母女倆側臥著,扇著扇子,說著悄悄話。
“媽,你困了嗎?”
“還沒。”張彩婷的聲音很輕。
陳滿意翻了個身,看著母親的臉:“你眼睛紅了。”
張彩婷下意識揉揉眼:“是嘛,炭熏得吧”
陳滿意頓了頓:“我知道你不想讓人看到你難過,但你可以跟我說。”
“說什么呀,你也夠糟心的了。”
“所以你才更要跟我說,憋在心里才更糟心。”
張彩婷終于嘆了口氣:“你爸這樣,我不甘心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
“我知道你們想順著他,讓他高興點”她的聲音有些顫,“可我也想讓他高興,不只今天高興,明天、后天,長長久久的高興。”
陳滿意伸手握住她的手。
“你還記得你奶奶當年病的時候吧?”
陳滿意點點頭。
“躺了一年半才走的。我天天在醫院陪著,看著她疼得人不像人,喂她吃飯,每咽一口都像上刑似的那么痛苦。我也不知道她是嗓子疼還是哪使不上勁兒。她也不會說了,苦也不會說,疼也不會說。這得多難受啊”她聲音啞了,“那時候我心里發誓,以后我可不受這份罪。可輪到你爸了,他也不想那么走,我理解,但我不甘心。萬一有奇跡呢?別說一年了,哪怕是一天,他再陪咱們一天,也好啊。”
“媽,我懂。”
陳滿意輕聲說。
張彩婷哽咽著笑了:“你爸說我玻璃心,他說得沒錯。我是玻璃心,我這玻璃心都碎成玻璃碴子了。”
帳篷里陷入安靜,只有夜風輕輕吹著,外面一輪明月,照得樹影斑駁。
陳滿意望著帳篷頂,忽然覺得這一夜格外漫長。可又想,希望它再長一點,再長一點。這樣,誰都不用醒來,誰也不用離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