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
“阿鬼。”
沒有姓氏,只有一個代號般的單名。
蘇明哲在一旁,微微蹙了蹙眉。此人來歷不明,氣質又如此古怪,收入王府核心工坊,是否太過草率?
但李辰安卻仿佛沒有看到他的疑慮,當場拍板:“好!阿鬼,從今天起,你便是我王府的特聘窯匠!你的任務,就是協助墨先生,用這神土,燒出最堅固的耐火磚!你的待遇,與墨先生等同!”
阿鬼的臉上依舊沒什么表情,只是對著李辰安,微微躬了躬身,算是領命。
夜,深了。
赤石嶺下的工棚區,除了遠處高爐地基傳來幾聲零星的夯土聲,和巡邏衛兵甲葉偶爾的摩擦聲,便只剩下風的嗚咽。
阿鬼回到他那間被特許單獨居住的小工棚。屋子不大,收拾得卻異常干凈,所有的東西都擺放得井井有條,仿佛用尺子量過一般。這與他白日里那副不修邊幅的泥瓦匠形象,形成了詭異的割裂。
他先是仔細地檢查了門窗,確認沒有任何窺探的視線,然后,他從床鋪底下,拖出了一個看似尋常的行囊。
行囊的夾層被他用一根細小的銅絲巧妙地縫合著,他熟練地解開,從最深處,取出了一個巴掌大小、用油布包裹得嚴嚴實實的東西。
油布一層層解開,露出的,不是金銀,也不是兵器,而是一套精致得令人咋舌的工具。有薄如蟬翼的柳葉刀,有細如牛毛的銀針,有頂端帶著微小彎鉤的骨質探針,還有幾只裝著不同顏色粉末和液體的小巧瓷瓶。
這些東西,任何一件,都更像是外科大夫或是珠寶匠人的吃飯家伙,絕非一個燒窯匠所能擁有。
他沒有點亮那盞昏暗的油燈,而是從懷中摸出了一顆鴿子蛋大小、散發著幽幽綠光的石頭。
那是磷光石,在黑暗中能持續發光數個時辰,光線雖弱,卻足以讓他看清手中的一切,且不會引起屋外任何人的注意。
在磷光石那鬼火般的幽綠光芒映照下,阿鬼的臉龐顯得冷峻且陌生。
他取出一個由特殊竹節制成的、只有拇指大小的信筒。然后,他捻起那根最細的銀針,針尖在信筒內壁上,開始無聲地、飛快地刻畫起來。
磷光石下,蠅頭小字般的密碼,正一行行顯現。
“魚已入網,烘爐計劃啟動,目標李辰安,極重營造之術,已入核心。”
刻完最后一個字符,他將信筒仔細封好。
他走到窗邊,學著一種夜梟,發出了一聲短促而低沉的鳴叫。
片刻之后,一只通體漆黑、沒有半根雜毛的烏鴉,落在了窗臺上。
阿鬼熟練地將信筒綁在烏鴉腿上一個特制的皮環里,又從懷中摸出一小塊肉干喂給它,低聲用一種古怪的、仿佛是蜀中深山里某個土著部落的方言,咕噥了一句:“去吧,把消息帶給‘蜘蛛’。”
烏鴉吞下肉干,振翅而起,很快便融入了沉沉的夜色。
阿鬼回到屋內,從懷里摸出一小塊泥巴,借著微弱的油燈光芒,三下五除二,便捏出了一只栩栩如生、八足纖毫畢現的黑色蜘蛛。
他看著那泥蜘蛛,嘴角,緩緩勾起了與他白日里那副木訥模樣截然不符的微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