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寶的越野車碾過村口青石板時,王二嬸剝到一半的毛豆"嘩啦"撒了滿地。
她瞇起眼盯著車牌,又瞥向孟沖家院墻上晃動的八卦鏡,喉嚨里發出半聲驚呼"你們是為梅丫頭來的?"
施麗婭從后座探身,遞過去一瓶擰開的礦泉水"大娘,我們聽說張梅姑娘上個月在辰嶺墜崖,有些事想問問她家里人。"她說話時睫毛輕顫,腕間銀鐲碰在車門上,丁零作響。
李寶注意到王二嬸攥著毛豆的手在抖。
老槐樹的影子落在她臉上,把皺紋割成細碎的溝壑"你們咋知道的?"
"我們在辰嶺扎營時"李寶話未說完,張遠山突然在副駕上輕咳一聲。
他轉頭,正撞上道士似笑非笑的眼神——那是提醒他莫要嚇到村民。
于是李寶換了說辭"聽縣文化館的同志提過,說小辰莊出了樁蹊蹺事。"
王二嬸的目光掃過李寶頸間的相機掛繩,又落在宋瑞安別在腰間的警官證皮套上。
她突然彎腰撿毛豆,白發掃過地面"梅丫頭她娘在村西頭第三戶,青瓦白墻,門口晾著藍布衫的那家。"
越野車重新發動時,李寶從后視鏡看見王二嬸直起身子,朝著孟沖家的方向望了又望。
山風掀起她的灰布圍裙,露出里面洗得發白的藍褲腳——像極了辰嶺崖底那抹飄動的紅衣。
張梅娘家的院門關著,門縫里飄出艾草煮雞蛋的香氣。
施麗婭抬手敲門,銅環撞在門板上,驚得院內傳來"撲棱"一聲,是母雞炸窩的動靜。
門開的剎那,李寶聽見抽氣聲。
開門的女人四十來歲,眼角還掛著淚,鬢角沾著灶灰——顯然剛從廚房跑出來。
她盯著李寶一行,手里的竹籃"哐當"落地,剝了一半的雞蛋骨碌碌滾到宋瑞安腳邊。
"你們找誰?"她聲音發顫,卻硬撐著挺直脊背。
李寶認得這是張梅的母親,今早他在村委會查過戶籍底冊。
"張嬸,我們是來"
"滾!"
炸雷似的吼聲從院內傳來。
穿粗布汗衫的男人沖出來,腰間還系著半截草繩,應該是剛從田里回來。
他抄起倚在墻根的鋤頭,銹跡斑斑的鋤刃對準李寶胸口"梅丫頭的喪事早辦完了,你們這些搞噱頭的記者、道士,還有說要拍紀錄片的,都給我滾!"
"叔,我們不是記者。"宋瑞安摘下警帽,露出帽檐下的警徽,"我是縣刑警隊的宋瑞安。"他聲音沉穩,像塊壓艙石,"我們懷疑張梅的死不是意外。"
鋤頭"當啷"砸在地上。
張嬸突然捂住嘴,嗚咽聲從指縫里漏出來。
她踉蹌著扶住門框,藍布衫的衣角被風掀起,露出里面洗得發白的紅秋衣——和辰嶺崖底那團紅影,竟有七分相似。
"你說啥?"張叔的喉結動了動,額角青筋突突跳著,"梅丫頭是自己摔下去的,山路上青苔滑,她"
"她脖子上有勒痕。"張遠山突然開口。
他站在人群最后,道袍被風卷起一角,露出腳邊那朵不知何時冒出來的野牡丹,紅得刺眼。
張嬸的膝蓋一軟。
施麗婭眼疾手快扶住她,卻觸到一片濕冷——原來她后背的衣服早被冷汗浸透了。
"上個月十五,我們在辰嶺露營。"李寶蹲下來,與張叔平視,"后半夜起霧,我聽見有人喊救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