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永昌”改元的詔書,如同投入湖面的巨石,其激起的漣漪,迅速從巍峨的含元殿擴(kuò)散至整個長安城。官府的告示被張貼在各坊市的醒目處,識字的文人搖頭晃腦地念誦著詔書上的華麗辭藻,不識字的百姓則圍在周圍,伸長了脖子,聽著官吏高聲宣告這“普天同慶”的盛事。
官府的狂歡:
東西兩市的主要街道上,早已被布置一新。嶄新的綢緞懸掛在牌樓之間,雖不及太平公主大婚時那般鋪天蓋地,卻也足夠炫目。官府宣布,為賀“永昌”,特減免當(dāng)年部分秋稅,并恩準(zhǔn)連續(xù)三夜解除宵禁。霎時間,鑼鼓喧天,官方組織的舞龍舞獅隊伍穿行于主要街道,引得人群陣陣歡呼。酒肆茶樓被賞賜下官釀美酒,伙計們高聲吆喝,邀約路人共飲,感念“天恩浩蕩”。長安城似乎再次被強行注入了活力,沉浸在一片由權(quán)力精心編織的、虛假的繁榮之中。
民間的竊語:
然而,在這片官方主導(dǎo)的喧囂之下,潛流暗涌。聚仙樓二層的雅座里,幾個相熟的商人舉杯互賀,臉上堆著應(yīng)景的笑,言語間卻帶著精明算計:“永昌永昌,但愿真能國運昌隆,這商路才好長久暢通。”
“是啊,只是這年號……換得是否太勤了些?開耀至今,尚不足一年吧?”另一人壓低聲音,面露憂色。
旁邊一人連忙使了個眼色,示意隔墻有耳,舉杯岔開話題:“此乃天家為陛下祈福之深意,吾等小民,感念便是,感念便是……”
而在更不起眼的街角巷尾,一些膽大的平民則聚在一起,低聲交換著更直白的疑慮。
“先是公主大婚,這又急著改年號……宮里怕不是……”一個老漢話說到一半,便被身旁的老伴用力扯了扯衣袖,剩下的話語化作一聲沉重的嘆息。
“唉,但愿真是為陛下祈福吧。”另一個中年人望著遠(yuǎn)處官差驅(qū)趕著舞獅隊伍走過的熱鬧景象,喃喃道,“只求這‘永昌’不是鏡花水月,莫要苦了咱們這些小老百姓才好。”連續(xù)的“喜事”非但沒有帶來真正的安心,反而像不斷加碼的鼓點,敲得一些人心頭發(fā)慌。
現(xiàn)實的冰冷:
鏡頭轉(zhuǎn)向光鮮亮麗的主街背后,那些貧苦骯臟的坊間。污水橫流的窄巷里,面黃肌瘦的孩童追逐打鬧,對遠(yuǎn)處傳來的鑼鼓聲充耳不聞。低矮的土屋內(nèi),一名老婦正對著幾乎見底的米甕發(fā)愁。官府減免的那點賦稅,于她而言,不過是杯水車薪,遠(yuǎn)不能抵消日益高漲的糧價。
“永昌?”老婦渾濁的眼中沒有一絲光彩,只有麻木的艱辛,“能讓我一家老小吃上飽飯,那才是真的‘昌’。”
窗外,官差正在沿街分發(fā)象征性的、摻雜了麩皮的“喜慶黍米”,引得饑民一陣哄搶。這短暫的、施舍性質(zhì)的“恩典”,與坊間深處根深蒂固的貧困與絕望,形成了刺眼的對照。
“永昌”的年號,如同涂抹在蒼白面容上的胭脂,試圖掩蓋內(nèi)里的虛弱。它能點燃朱雀大街的燈火,卻照不亮貧民窟的黑暗;它能換來朝堂上山呼海嘯的頌圣,卻填不飽坊間饑民的肚腸。這場浮華之下的喧囂,終究只是一層薄薄的窗戶紙,一捅即破。